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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玉案

西风凋尽江南树，渐冷落，天涯路。

数点寒鸦来复去。半杯淡酒，一怀离绪，楼外斜阳暮。

也曾醉与春风住，可惜春归不知处。

纵使明年春又顾。应无旧影，更无旧语，料是长辜负。

白鸽（三）

认识阿兰，是在7年前张蕊的20岁生日聚会上。

张蕊一直爱热闹，当时正在华东师范大学读广告学一年级，她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，实际上却很孝顺。

父亲经营着一家上海顶尖的广告公司，意欲让我学广告学，将来承接衣钵，但我却一意孤行选了信息工程，为此，父亲整整两个月没和我说一句话。2年后张蕊考大学，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绘画，选择了广告，对于父亲而言，多少算些安慰。她自己则没心没肺地说，广告也可以画画啊，一样一样。

母亲让花姐在天顺门定了三桌酒席，将客厅布置了一番，然后刻意找了闺蜜去喝茶做SPA，免得孩子们拘得慌。

下午三点多开始，张蕊的朋友便陆陆续续来了，一堆年轻人在一起，总有各种闹腾的玩法，打牌，桌球，跳舞机。我刚好在编一个程序，于是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。

四点左右，门被张蕊敲开了，她笑嘻嘻地探进一个脑袋：“哥，你一个人闷不闷？”

不待我回答，她拉着一个人进来：“我好朋友阿兰，嫌我们玩游戏低俗。她爱看书，那只能来你这儿啦！”

“哦。”我抬起头，只见张蕊背后站着一个瘦削的女孩，齐肩长发，白色的连衣裙，一下子看不清眉眼。

“我哥张硕，他这人很闷的，但是收罗了不少好书，一定能找到你喜欢的。你在这儿慢慢看，我得赶紧下去免得他们偷我牌！”张蕊语速飞快，然后秒闪。

书房特意做了隔音墙，随着“咔嚓一声”门的关拢，房内瞬间一片寂静。

我稍稍有些局促，因为平时很少和女孩子独处，但也不至于小家子气，起身走到她面前，伸出右手：“你好，我叫张硕，硕果的硕。”

她的身高大约只165，比我矮了一个头，只见她落落大方地握住我的手，指尖微凉。

“你好，我叫叶兰。”

此刻我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，皮肤白皙，眉目清爽，鼻梁挺秀，右侧脸颊有颗小小的雀斑，唇形妩媚，素色的容颜虽无半点脂粉，却也别有气韵，好似碧蓝无云的天，让人凝望时心生安宁。

“我刚好要去煮咖啡，你要不要？还是果汁？茶？”我到门边把冷气调小。

“咖啡吧，谢谢！”

“OK，架子上的书随便拿。不要见外！”

她听了微笑点头，我开门走了出去。

来到楼下，张蕊正在打双扣，她的隔壁是个挺壮实的帅小伙子。只听张蕊大喊“对J！啊～～我赢啦！”小伙的对家嚎了一声：“东哥，她剩两张你还出对五，故意放她的吧！”

被叫作东哥的小伙呐呐着一下子答不上来，张蕊抢着说：“干嘛？！我今天生日！寿星牌运好也不行啊！”

结果引来一阵“欧欧～～”的起哄声。

来到厨房，花姐正在张罗各式茶点，水果，忙得不亦乐乎，见我进来，她问：“硕少爷可是要喝咖啡？”

花姐四十来岁，到我们家已快十年，一直少爷少爷地喊，我让她直接叫我名字，结果她就自创了“硕少爷”这个称呼。

我点头：“花姐，咖啡我会煮，你忙自己的。”   

取一个双人份摩卡壶，添上热纯净水，放粉碗，加现磨深度烘培咖啡豆粉，旋好上座，然后开煮，8分钟后，萃取完成，满室都是咖啡的香味。

我喜欢咖啡，这是世界上最直接冲击人感官的饮品。柔滑的暗褐色，那种香醇，无可匹及。饮之入喉，苦味漫开来，激活着所有神经，让人仿佛能看透一切。

倒好咖啡，拿了糖罐，我端着托盘回到书房。

推开门，发现她正捧着一本书看，低头的侧影很温婉。听我进门，她忙掩书而立：“张大哥。”

我把咖啡放在书桌上：“来，尝尝，要加糖吗？”

她嗯了一声，把书放在一边，我瞟了一眼，是王国维的《人间词话》。

“你跟张蕊一个班吗？”

“不，张蕊是广告系，我是文学。”她加了一勺白糖，慢慢搅拌。

许多人受不了espresso的苦，我端起没加糖的那杯，啜了一口，还行。

她也喝了一口，皱了一下眉，又迅速恢复平静。我笑着问：“怎么？太苦？要加到牛奶里改喝拿铁吗？”

她不好意思地又用勺子搅了下上面那层油脂，大大的眼睛欲言又止。

终于，她攒足了勇气般，轻声说：“这咖啡，好像，萃取过头了。”

“哦？！”我很吃惊，又拿起喝了一口，焦味是重了一点：“愿闻其详！“

“你是用摩卡壶煮的espresso吧？不是咖啡机，也不是虹吸壶。”她侧头看我，微翘的嘴角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，“因为这层油脂不厚，萃取的压力肯定不是咖啡机的9个大气压，而虹吸壶油脂多被过滤掉，所以多半是摩卡壶啦。”

“对，那萃取呢？”我来了兴趣，在她对面坐下。

“许多人在萃取完后，都是直接关火，然后去拿杯子，有些人还要温下杯，这段时间里，壶的底部还是热的，就会萃取过头，糊了。最好的办法，就是关火后把壶放在一块冷水浸湿的毛巾上，这样就可以避免。”她又喝了一口，轻吐了下舌头，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比较放松的样子，“其实，不是很明显啦，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。”

“可是，你说的一点都没错，包括我温杯。”我哈哈一笑，“佩服佩服，下次我改进。你也喜欢咖啡？对咖啡很有研究？”

“其实啊，我本来一点都不喜欢喝咖啡，生平最怕苦味。只是上大学后，我课余去一家咖啡吧打工，不得不喝而已，但到后面也开始慢慢喜欢起这千变万化的苦。我师傅可厉害了，跟着他才学了一点皮毛，他最擅长做爱尔兰咖啡。”

话匣子打开后，便有些刹不住，两个人对坐着，一边喝着我煮失败的微糊espresso，从咖啡，又聊到了文学，她果然是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的，谈及千百年前的精华妙义，她的双眼泛着熠熠的光，又有着些许的朦胧。虽是初见，更似久违。

不知不觉，到了5点半，花姐上楼敲门，告诉我们父母亲回来了，准备开饭。

我和她相视一笑，然后一起下了楼。

晚宴上，我和她并不在一个桌子，她和张蕊挨在一起，张蕊显然很喜欢她，不时侧耳过去说悄悄话，她被逗乐时，会掩嘴而笑，十分的天真烂漫。吃得不多，许多时候搁起筷子，安静地听大家说话。

饭毕，在后花园的草地上围了个小小的舞池，大家一起过去跳舞。

我陪张蕊跳了一支曲子，张蕊搂着我的脖子撒娇：“哥，我真希望永远20岁，再也不要长大！”

没等我作答，那个叫东哥的小伙子过来邀她跳舞，她一撒手就把我推开了。

我笑着摇摇头，这妮子！

来到一个角落，发现她正托腮坐着，小小的身体隐在夜色里，看起来有些单薄，夜风微凉，她不会感冒吧？

绕回房子里取了自己的外套，等再出去时，已不见那白色身影。我把外套搁在椅子上，心里是难抑的失落。

九点，舞会结束，一一招呼着把客人们都送走，回到大厅，张蕊亢奋了一整天，终于有些累了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拆礼物。

大大小小的礼盒堆了一个桌子，有可爱的毛绒玩具，有精美的纯手工音乐盒，有各式首饰，…… 父亲准备的是蒂芙尼项链，母亲买了一个新款LV包包，我给她挑了一支笔。我每年都送笔，张蕊因此对我的礼物从不期待：“哥，就不能换换吗？有点创意好不好？！”

“要么明年起都送橡皮？”我一本正经地问。

“得！那还是笔吧！”张蕊高举双手投降。

我帮她拆着礼物，有一个很特别，青花瓷印花，蓝色丝带，清清爽爽，里面一个黑色丝绒盒子，打开一看，躺着一条手编的链子，褐色的丝线缠出漂亮的花样，间或穿着细小圆润的翡翠珠子，边上附一张梅花签，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：“君似天边月，皓腕凝霜雪。”

“哇～～”张蕊一把夺去戴上，水晶吊灯下，碧绿的珠子泛着柔和的光，衬着她的皮肤莹莹若雪，“真好看！这花样，除了她，任是谁也做不出来！”

“谁送的？”我的目光转回那张梅花签，上面并没有署名，心里却隐隐有所期盼。

“还能有谁，阿兰呗！”

张蕊对着灯光欣赏腕上的那串链子，她似乎感觉到我对阿兰的兴趣，转头笑嘻嘻地问：“要不要听故事？”

我尽量装出不在乎的表情，继续帮她拆其他礼物。

“这个阿兰，是我在一次学校广告创意大赛中认识的。我跟着东哥几个组了个团队，各自负责创意、绘图、动画、文案，到最后成品时，大家总觉得欠了点什么，那几句广告词跟不上我们的思路，后来东哥找来一个高人，她过来听了几遍，刷刷改了几处，马上，就让这个广告活了，最后我们这个一年级团队第一次出马就拿了个三等奖！哇！我们简直太棒了！”张蕊开始自我陶醉。

“那个高人，就是阿兰吧？”

 “是呀！她是中文系的，与我同一年进的大学，原本保送北大，只因一些原因坚持留在上海，到了我们学校。我喜欢她的性格，就拿真心互换，与她成了朋友。”

“嗯……”我忍不住锁起眉头，脑海中浮现那个气质如兰的身影，只是惊鸿一瞥而已，却又如此的挥之不去。

当时只道是寻常，我并不曾想，这个阿兰，随后将在我生命中，刻下最深的烙印。（长篇连载，未完待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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