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读
嘻哈音乐源自上世纪60年代美国街头黑人文化,而中文说唱直到本世纪初才亮起星星之火。
也许你听过不少说唱乐,已经对那些充满火药味的攻击词语见惯不惊,认定了Rappa们就应该拥有桀骜不驯的态度和烂醉不羁的生活,
然而一指团体却是我见过的极具人文情怀的方言说唱团体——十多年来,他们将嘻哈音乐把玩得有模有样,又不失文化意韵。他们来自潮汕文化中心、粤东海滨小城汕头。戏称他们是泡着功夫茶做音乐的Rappa。
一直觉得玩RAPPA的一指应该是桀骜不羁的,可是第一次见面,却感觉他们很谦逊,一点也没有其他音乐人拽拽的样子,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装样子,后来接触多了,熟悉了,发现他们真的很乖,很有礼貌的很讨人喜的对待周围每一个人。
在一指团体身上,保有着很多潮汕传统文化。虽然他们是装扮时尚的Rappa,但他们坚持用潮汕方言创作音乐,歌曲里讲的也是潮汕人的故事,一个乡土、市井的汕头活龙活现地跳跃于他们的音乐中。
一指成员香菇说,潮汕语言是很博大精深的,很多人们口中日常说的话,都是有相应的文字的,遗憾的是,很多年轻人并不知道怎么写。他举例说:“你知道‘thit-tho’(正确写法:?迌,指外出游玩)怎么写吗?”。身为他口中的“潮汕后生仔”,我挠挠后脑勺,摆手说:“还真不知道!”
这样一群固守潮汕根、每日泡功夫茶的“后生仔”,Rap出的是什么样的嘻哈说唱乐呢?
找不到理由不唱潮语,潮语有很大优势!
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坚持用潮语创作时,
香菇毫不思索地的说:“为什么不唱潮语?我找不到理由不唱潮语!”
在他们眼里,方言说唱是有着很大的魅力的。香菇说,潮语是有很大的优势的,它的韵律很丰富,所以一指团体追求的就是把潮语的韵律发挥得淋漓尽致。他说:“潮语有很多个声调,不像普通话只有4个声调。很多方言都有这个优势,像蒙古语也是很厉害的,还有云南、四川等地的方言。相反,我们在普通话方面没有优势,远远比不上北方人。北方人是燕人、胡人之后,他们的 Rappa 唱得很有腔调;而我们说的国语太浅薄太南方,就算说得再字正腔圆,情绪还是不够饱满。”
昊驰说:“用潮语更容易表达我们的内心,这是我们最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。我们的潮汕话是很有音调的,只要你用心听,你就能从日常话语中听出那种丰富的律动。比如他们的新歌——
瓦知吕日日罗特啊
(我知你天天在使劲)
刻苦咯驴
(刻苦打拼)
澄海仔来广州打工创业
(澄海人来广州打工创业)
卖咸蛋 卖咸鱼
(卖咸蛋 卖咸鱼)
一到热天时
(一到天气热时)
有够下人 来读书
(有这么多人来读书)
够下人刀这
(这么多人在这)
赚无钱登去乡下个喂猪
(赚不到钱就回乡下养猪)
——新歌《潮汕人在广州》歌词
韵律里的律动非常有趣,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小蝌蚪,抑扬顿挫,跳动着跑出来!
阿哲说:“潮语是一种语言载体,我们并不只会唱方言。所以我们也有一些国语的话,比如《Fight》、《Healing The World》,还有一些歌里也结合了国语、粤语和英语,比如《Welcome To Party》。”
正因不是科班出生的Rappa,于是有更多可能性!
一指团体的几个人,其实都没有正经学过音乐,连乐器都不会玩,更别说编曲、制作了!但就是这样的几个半路出家的Rappa,用方言说唱打下一片天地。
他们在音乐上的功力,是建立在他们丰富的聆听经验上,形成了对Hip-Hop音乐的审美,对旋律、编曲、配器、歌词密度、演唱方式、混音、后期、舞台表现等的选择和评判。他们说,网络就是最好的老师。
就像阿哲说的,不一定非得科班出身的人才能做音乐,更重要的是你够不够重视音乐。“不懂编曲,是我们的劣势,也是我们的优势。因为我们都是半路出家的,什么都不会,所以我们什么都可以去尝试,有无限可能。”
很多人以为Hip-Hop是最没有音乐性的,放个伴奏、说唱几句而已。恰恰相反,Hip-Hop的音乐性是最丰富的,是一种大融合。香菇说:“我们身边有很多搞音乐的朋友,在编曲、乐器等方面,他们都很愿意帮助我们,他们会帮我们解决疑问、把我们的想法实现出来。”于是,仔细听他们的音乐,你会听出摇滚、雷鬼、Funky、爵士、古典等音乐元素。正因为对音乐性的执着追求,这帮野路子出家的Rappa,做出了结合多种音乐元素、融化成为属于一指团体的最独特的音乐风格。
也正因如此,他们才很少在现场中与乐队合作。昊驰直言:“不是我们不想有现场乐队,之前也想筹划组一个乐队,但要找到合适的乐手太难了!”阿哲摆摆手说:“这需要缘分啊!”香菇接着解释:“我们的音乐太杂了,各种音色、各种调式,随便一碰,一个吉他手就得准备好几把琴放在面前!而且我们有些歌是用降1/4 Key的。最麻烦的是鼓手,之前我们找的鼓手是打惯重型的,双脚很好使,手却不够用。”
香菇还说:“我还想找潮汕人乐手合作呢,都是潮汕人,看看能擦出什么火花!包括我们正在准备的专辑《光》,从制作、设计再到周边,大部分是潮汕人做的。”
签约“留真音乐”后:依然很“潮汕”,依然很独立
去年,一指团体签约了星外星唱片旗下的独立厂牌“留真音乐”。
其实在这之前,一指团体与星外星唱片早有缘分。2011年,一指团体推出第一张EP《语潮》,,深深地被他们原汁原味的潮汕味和对音乐品质的追求所打动。加之周总也是个地道的潮汕人,与一指团体一见如故,于是双方一拍即合,决定由星外星发行这张EP。
单曲《语潮》MV
后来,星外星决定整合南方的独立音乐资源,成立了独立厂牌“留真音乐”,一指团体自然成为“留真音乐”签约的第一批独立艺人。
签约后,一指团体在生活上最直接的改变就是,离开了从小生活的故乡汕头,来到省城广州。
他们说:“我们在汕头,该表达的已经表达了,故事说得差不多了,已经基本达到了我们的目的。签约“留真音乐”是一个契机,我们上来广州,会有更大的舞台,能与粤语、国语的Rappa站在一起。”
也许有人会怀疑——离开了潮汕的一指团体,会不会丢掉了潮汕的根?
昊驰说:“虽然我们人在广州,心还是潮汕的,这份情节足够我们用一辈子。”
但他们又承认,既然来了广州寻求更大的发展,就会有新的思维和灵感出现。阿哲说:“Hip-Hop就是要记录当下真实的事情,语言只是一种表达方式。在潮汕有发生在潮汕的事情,比如《老市区咯哭》(意:老市区在哭泣)、《日落后》;来到广州后有潮汕人在广州生活的事情,比如来广州后写的第一首潮语歌《潮汕人在广州》;以后还可能会写世界上甚至宇宙上发生的事情……语言不是限制,要根据不同的题材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。只要是真实发生的事情,我们都会去写,而且以潮汕人的角度去写。”
如果说签约前的一指团体是一支生猛的、打游击战的杂牌军,签约后的一指团体就是一支正规编制的专职队伍。
之前,一指团体像是汕头的一个说唱帮派,集合了汕头本地优秀的独立Rappa,团队规模不少于十几人,但他们大多有其他正经工作,做音乐只是出于对一份热爱。签约“留真音乐”后,Mosa(香菇)、Pop昊驰、阿哲和DJ Juice四人扛着“一指团体”这面大旗,杀进省城!但他们说,来到广州后,他们的经济状况相比以前并没有好转,甚至是更艰难,因为他们以前还有别的工作,有稳定的收入来源,现在是辞掉汕头的工作落下生意来到广州,在音乐事业还没能带来经济效益之前,他们等于是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专职做音乐!
首张专辑《大吉利是》2007年
阿哲说:“这不是件坏事,因为在这种最艰苦的条件下,我们成长了很多。而且签约后做音乐的心态有了改变——之前玩音乐仅仅是因为对热爱,现在有了对音乐的责任。”
而至于为什么是他们4人扛起了“一指”的大旗,他们说,这是大家的意愿。昊驰和香菇说:“之前一指的成员里,有人是设计师,有人是老板,有人是山上的修行者,有人是教师,等等,他们有各自的人生方向。而我们4个选择了学习站在舞台上。这是各人的命运!其实一指这个阵营一直都没有散。我们一直都有保持联系,我们的新作品出来了,也会给他们听,听听他的意见。以后如果他们想过来玩,只要歌合适,都可以一起玩。”POP说:“昨晚我还跟之前的一位成员聊天,他说,你们要带着我们的梦想好好干下去,如果混得不好,回来汕头,我们还在。”
那么,成为一支正规军后,一指在创作上会不会失去了其独立性呢?
他们告说,之所以会选择“留真音乐”,就是因为“留真音乐”能保证他们在音乐上的独立性。香菇说:“(Hip-Hop创作)态度非常重要,我们不会因为签了公司而刻意去避开一些问题。我们当时跟周总讨论这个问题,说不知道有些歌能不能发,他说你该怎么写就怎么写,发不发是一回事,你写了再说。他知道音乐是自由的,如果你限制了音乐创作,不要说这些不能发的歌,能发的歌你都写不出来。”香菇强调:“我们希望我们的音乐一直保持独立。音乐就像我们生的孩子,我们自己才最了解它真正的闪光之处。”
“一指”式Hip-Hop:最人文的潮汕
一指团体的成员们,从小学、初中时便开始接触嘻哈文化并逐渐走上创作的道路,那时候是上世纪的90年代。
香菇、昊驰和阿哲回忆说:“我们刚开始做音乐的时候,互联网还不发达,连博客、QQ都没有,所有的交流都是在汕头一个本地的论坛‘蓝色河畔’上。那时候除了香港的大懒堂(LMF),中国没有其他Rappa了,更没有人教你怎么做说唱,只能靠自己买打口碟听。这个沉淀时间需要很长。现在的90后很幸福了,资源很好,以前我们用两年时间完成的事情,他们现在只需要半年甚至一个月。”
“大懒堂是我们的启蒙导师!在他们最辉煌的时候,我们刚好听到了他们。他们记录的就是当下真实的事情。那应该是香港以后几十年都不会出现的传奇了。他们是中文,特别是粤语说唱的启蒙老师。我敢打赌南方90%的说唱歌手是因为大懒堂才接触到中文说唱。那时候也有听到美国的说唱,但那太遥远;而看到了他们,才知道原来中国人也可以这样。”言谈之中,阿哲毫不避讳对这支伟大乐队的崇拜之情。众所周知,这是一支以激进的态度、。
然而,一指团体的音乐,却跟欧美的嘻哈音乐和启蒙导师大懒堂的不怎么一样。相比别的Rappa的火药四溅、剑拔弩张,一指团体的音乐充满了人文的温情,即使是批判性的题材,也不会是口水满天飞,而是化作一声叹息!
香菇接着说:“锋芒收一点,才更有力量。有些嘻哈音乐人会在歌里写喝酒、泡妞、坠落的生活。一指不搞这些,这不是Hip-Hop的精神。我们不会将我们的音乐限定于任一题材,我们只会表达真实的东西。”
于是,我们从一指团体的音乐里听到的是一个极具人文情怀的潮汕。《番客》里是对长期旅居海外的族人的思念,《海墘個孥仔》是土生土长的汕头少年对这座海滨小城的爱,《日落后》则是华灯初上的汕头小城里的幕幕万象。一个充满乡土味的潮汕,童年杂耍景象,那些小巷子里、小食摊上的美食,随着现代化脚步分崩离析的宗族习俗,耸起的城市建筑映射出的乡村暴力美学……化成无数碎片漂浮在这些歌曲里。这怎能不让每一个潮汕人为之动容。而《兼职RAPPA》、《花多一点点时间》则是每一个坚持梦想、不忘本真的年轻人,在面对时代的滚滚潮流时,不愿被淹没,拼命踮起脚尖,迎着刺眼的阳光发出自己的声音。
未来计划:让潮汕人唱潮汕说唱
目前,一指团体已经在录制专辑的Demo,在他们的计划里,这是一个“7+7+1+卡拉OK DVD”的大Project——即7首歌+7首伴奏+其中1首《全民Hip-Hop》的全潮语版本的BONU TRACK+6首歌的带字幕版本卡拉OK DVD。
他们说,这是他们到广州的第一个大动作,而第一主打歌是《潮汕人在广州》,这是唱给所有在外的潮汕人听的,目的就是要为潮汕正名。香菇说:“他们以为我们‘潮汕帮’在外面为非作歹,什么都做,盗版、山寨、贴牌、不贴牌,各种斜门生意,所谓“潮汕人把刀很锋利”(即潮汕商人善于宰客),但每个地方都有人在做这种事儿,其实我们也有很多潮汕人是在做正经生意赚正财的。”阿哲还现场唱了歌里的一段Rap:“有人担往到日无所事事利赚着到下钱,往咯刻苦个时候恁拢看唔见!”(大意:有人说我们整天无所事事却赚了很多钱,我们在吃苦的时候你们全没看见!)
而之所以要发伴奏,是想让所有潮汕人都能唱他们的歌。香菇说:“我们还想拍MV呢,做成卡拉OK;我们希望去到K房,都会有人点这些歌来唱。”说到这儿,阿哲笑着说:“之前有个初中生跟我们说,他们学校里有个艺术比赛,他想要拿我们的《海墘个孥仔》的伴奏去唱,哈哈!”
他们说,新专辑之所以命名为《光》,是希望每首歌都能闪闪发光,而且光代表着美好、正义;希望11月份专辑能如愿跟大家见面。专辑出来后,潮汕地区自然是一指团体重视的市场。昊驰说:“到时我们想下乡巡演,到村子里去,唱给老人听,而不止是城市的年轻人能听到我们的歌。”
而对于未来,一指团体还有更长远的规划。他们说:“专辑《光》是表态度。下一张会是更细腻、更小故事点儿。再下一张就想发一张双CD——一张Featuring所有潮汕的女歌手,一张Featuring所有潮汕的男歌手,让他们来唱副歌;我们想用这样一种方式,把所有潮汕的音乐人集合起来,比如老一辈的宋亦乐、赵曙光、方少珊等。”
显然,一指团体在稳扎稳打地布着一盘极具野心的棋盘。
他们说,只想要每个潮汕人都能听到他们的歌,每个人只要有一首喜欢的就够了。
我说,即使你不是潮汕人,只要你对区域文化感兴趣、对时代变幻敏感,你也该听听一指团体!
(部分文字来源:YYQ音乐圈微信公众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