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村没了售货员

原载于《遵义广播电视报》

我曾经对唢呐这种乐器不屑一顾，认为它也就是为农村娶媳妇而“活着”，或许还伴着丝让人见不惯的痞子气，直到……直到我听见了那首名为《山乡来了售货员》的曲子，才大彻大悟——原来这小玩意儿还能营造出永恒的欢快喜悦呢。

CD的出品人为这首曲子下了个比八卦还深奥的注解：已难理解某些事情所具有的特定意味。看样子我还得打开新中国建国以来的史料对照着听了。

很明显它诞生于典型的计划经济时期，那时候的山乡售货员当然比如今的小贩要风光得多，因为有乡民期盼着、等待着他们，可能还准备了大碗的凉茶。何需打鼓敲锣，一帮孩子早已围在了他们身边，要铅笔要本子，就像些快乐的小鸟。最耀眼的是姑娘的花布，最畅销的是小伙的白球鞋，眼镜盒则由眼神弱的大娘预订……热热闹闹而又有条不紊，掏钱的人非常踏实，不必担忧欺诈和暴利。这样的场景，凭萨克斯是表现不出来的，即使加上钢琴也不能。金色晚霞照山坡的时候，村头大树下还有大爷在叮嘱，下次别忘给我带上合身的秋衣秋裤哟。推着空货车的售货员一路轻快，仿佛天和地都在用唢呐为他演奏送别曲呢。

如此，现在真的是“已难理解某些事情所具有的特定意味”了。

眨眼工夫，人们便在市场经济里漂染完毕，灰是灰来蓝是蓝，从此算计不停猜疑不断了——尤其是买方跟卖方。竖起“跳楼价”和“心动价”两块招牌，再加上“无柜台销售”之类，商人便可以让顾客们每时每刻过愚人节呢。不信先去夜市体验一下吧，摊主边掂量你的购买力、审美观，边在嘴里报出个在天上漫舞的价来：200元。叫人恍然觉得走进了品牌专卖店。你稍稍留心一下标签上的纤维支数，耳边就会响起百灵鸟般的声音：这是纳米材料，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，所以200元一点儿不贵……可你是谁？不说久经考验也算老兵油子了，便冷笑着就地还钱：给20元我拿走。一付叫商家血本无归的架势。摊主直恨得牙痒痒，照这么还价，你就是用20美元我都不卖给你。嘻嘻，这便是智慧的较量吗？旁边的人听得发笑，很随意地报出个价来，嘿，25元人民币怎么样？摊主一时像只斗鸡，卖了！这样的成交，背景音乐怕只能是摇滚了。

乍走进专卖店，就会被一种“明码标价，童叟无欺”的良好氛围所包裹，温暖如春的室温、时尚的格调，由微笑的佳人替代贼眉鼠眼的小贩，还能拿卡潇洒一刷呢。但你的好感觉并没持续多久，因为你在偶尔的场合结识了一个代理商，他在酒后向人吐了真言：品牌西装宰人最狠，动不动就售价千元，鬼才知道它究竟值多少……昏昏然的你便再也觉不出什么声响来。

只可惜，你和我都只能听听《山乡来了售货员》了，唉。